敦宗院放出风声:若温氏父女再倡“均利”将以“宗室刑律”问罪温宜郡主。
温酒酒看后冷笑一声:“他想用‘家法’逼我走。
我若走碑价废;我若留他便拿我祭刀。
” 温如晦抬手示意她稍安语气却低而坚定:“走是要走但走得让他抓不住把柄又能让碑约长存。
”他从案下取出一只小小铜印上刻“均利社东州分社”六字——竟是寒衣阁暗刻的赝印。
“你明日随奴尔丁的商船东赴明州在彼处另立‘分社’碑拓副本带去拓于明州市舶亭前。
明州距临安咫尺宗室不敢妄为。
你在外便是‘均利’火种;我在内方可放手与赵彦逾周旋。
” 温酒酒怔住指尖微微发抖:“又要我离开?爹爹一人如何挡他们明枪暗箭?” 温如晦笑得从容却掩不住眼底疼惜:“我非让你逃是让你点火。
泉州之火若只烧在泉州终会被他们踏灭;若同时在明州、在广州、在临安燃起他们便扑不胜扑。
你此去不是逃是纵火。
” 他取过短剑“观潮”亲手系在女儿腰间:“剑在火在;火在人心便在。
赵彦逾能凿碎一块石却凿不碎千万块石。
你每拓一次碑便是千万块石里再点一盏灯。
” 温酒酒握住剑柄深吸一口气眸中潮涌终究化作坚定:“好我去明州。
但爹爹也须应我——一月内若宗室以‘家法’相逼你便自请入京把官司打到临安去。
让天下人看看到底谁是国之大蠹!” 温如晦大笑举杯与她轻轻一碰:“便如此约。
你纵火于外我纵火于内;你拓碑我破狱。
父女同心冰山亦要崩。
” 当夜子时一只不起眼的小船悄悄驶出洛阳江口。
船头青衣少女右手执短剑左手拿一幅卷轴——那是“均利社碑”的第一份拓本也是泉州百姓亲手刻下的第一簇火种。
她回望雾气中的刺桐城晨雾中将败未败的刺桐花红得刺目像一簇尚未熄灭的火。
她轻声道:“等我再拓百份回来。
” 与此同时州衙高楼温如晦披衣独立夜风掀动他鬓边白发。
他取过案上奏本添上一句: “若均利社碑终不可守臣愿焚舟断橹以谢海邦; 若人心尚可复燃请陛下容臣再凿冰山以全东南。
臣祈陛下:愿陛下容臣除东南国蠹还朝廷舶利以酬陛下知遇之恩!” 墨迹未干潮声已急。
冰山崩角之后暗潮更为汹涌;而那一点遥远的火种正随晨风悄悄越过洛阳江向更广阔的海天奔去。
灯火将熄潮声正急。
父女二人一在舟一在楼相隔十里却同以火种为号—— 冰山未碎凿声不止; 暗潮愈急火势愈烈。
表面平静之下温如晦悄然布局。
幕僚唐仲英奉命潜至福州请转运使司出面调取绍兴二十年以前“泉州抽解实收”黄册以“比对近年缺额”为由形成铁证:宗室私舶导致岁入年亏二十万贯。
册子一式三份一投御史台一投谏院一留转运司备案为日后翻案伏脉。
唐仲英买通敦宗院厨役于深夜以“病亡”名义将王朝阳偷出换入无名死囚。
王朝阳被秘密送往衢州养伤其口供、血衣、断指甲拓印成册由寒衣阁快马直送临安交太学生领袖陈亮散布于太学、酒肆为舆论点火。
温如晦亲笔书信加盖“泉州之印”遣人乘快艇追至明州交温酒酒。
信中只写一句:“敌断我道我即辟道;敌散我货我即聚货。
”温酒酒得信当日即与苏哈尔商团哈立德立约: 苏哈尔商团十五艘琉璃船载货直航明州愿以碑价为基准; 均利社东州分社出具“公凭”明州市舶司盖印泉州本部承认; 货船过泉州湾外泉州水师将“护送”三日以示公平。
哈立德大笑:“蒲罗辛断泉州我便断他后路!”十五艘巨舶扬帆风帆上绘鹰徽如日中天。
绍兴二十年冬月既望泉州大堂设“三司会审”——知州、市舶、宗正同坐。
赵彦逾捧金牌于左温如晦捧州印于右堂下百姓层层围观水榭无声。
唐仲英呈上福州黄册高声朗诵:“宗室私舶年亏二十万贯有册可稽!” 陈亮所雇的临安说书人混在人群忽以洪钟之声接口:“宗室与蕃商搅乱市场国体何在?” 百姓哗然齐呼“均利社公平!碑价不可废!”声浪如潮震得敦宗院瓦当嗡嗡作响。
赵彦逾面色青白猛击惊堂木:“圣上有言:‘市舶秩序为重’谁敢喧哗!” 却见堂外快步踏入一人——均利社副首王朝阳血衣未褪手捧断指甲拓印跪地大呼:“草民无辜碑约无辜!请三司明察!” 人群瞬间沸腾刀枪难禁。
赵彦逾知大势已去拂袖退堂金牌在袖中叮当作响却再无人畏惧。
当夜温如晦独上顺济桥残阳将江水染得赤红。
唐仲英侍立身后低声问:“大人下一步将何如?” 温如晦望向远海鹰船帆影已现他缓缓道:“如今人以‘断货’逼我低头我便以‘开港’逼他们回头。
鹰船既来蒲罗辛的垄断必裂; 王朝阳既活赵彦逾的‘家法’必破; 黄册既上朝廷的‘留中’必答。
冰山崩其一角春雷已动接下来——” 他抬手将案上最后一封奏本抛入江风:“——便让这燎动宗室的雷火顺着裂缝一路烧到临安去。
” 残阳沉水鹰帆远影潮声似鼓。
泉州一夜无月却人人感到: 风起了火生了冰山终究要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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